国产电车配置堆叠?汽车芯片是否可以自给自足?| 专访陈清泉

国产电车配置堆叠?汽车芯片是否可以自给自足?| 专访陈清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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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州

2023.7.24

 

 

专访陈清泉

中国工程院院士

世界电动车协会创始主席

 

陈清泉,被称为“亚洲电动车之父”。

 

1937年,陈清泉出生在印尼的一个华侨家庭,他的父亲在当地经营一家公交公司。

 

1953年,16岁的陈清泉只身前往北京读大学,之后留京工作;1976年,39岁的他前往香港,开始深入电动汽车的研究。

1988年,陈清泉牵头成立世界电动车协会,将美洲、欧洲、亚洲的电动车行业联接起来。

中国新能源汽车堆叠配置?

最大的竞争力是什么?

 

吴小莉:现在中国新能源车的市场巨大,并且连续八年世界销量第一。但我们会发现有些电动车是在内饰上比豪华,技术好像没有太多的迭代和精进,您怎么看国产新能源车的发展?

 

陈清泉:在电动化方面,从数量来说,我们是世界老大,而且我们有最多经验。我们设计方针没问题,甚至比国外好,举个我的本行、电机的例子,我们的设计能力是做在前面,并且现在在外国搞电机的都是中国人,因为这是比较传统的领域。

 

但是,一些最尖端的技术可能还有差距,因为牵涉到原材料。电机有三个材料:绝缘材料、导电材料、磁性材料,我们原材料还不如人家。并且我们的工艺有一些短板,因为外国制造工艺的智能化方面比我们先进。所以说为什么要国际合作,就是这个道理。我跟外国朋友说嘛,从原材料、设计到市场,这个产业链是客观规律,你要用政治意识去打断它,不可能的啊。

 

吴小莉:很多国际燃油汽车巨头,都决定要投入电动车了。它们的制造工艺应该是一流的,材料可能也容易取得。如果它们进入这个市场,您觉得国产电动车还有竞争力吗?

 

陈清泉:有,我们的竞争力是经验。八年来,我们收集了很多大数据、很多经验,是外国没有的,所以我们跟外国要合作。实际上,根据我的经验,我接触到的科学家、企业家、商会,他们都跟我说,陈教授,哎呀,你不要听我们国家的那些政治家说。商会觉得,我们要做生意嘛,做生意要赚钱嘛,创造财富嘛,科学家觉得,我们要追求真理嘛。

 

中国汽车芯片

什么时候能自给自足?

 

陈清泉认为:汽车革命的上半场是电动化,下半场是智能化、网联化、共享化,下半场的主要核心技术是汽车芯片和操作系统。

 

吴小莉:芯片和操作系统,中国应该怎么补强?

 

陈清泉:这个问题我们在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也讨论过。操作系统方面,中国一定要创造自己开放式的操作系统。现在工信部也在号召,我们要开发开放式操作系统,是不是以华为的鸿蒙为基础呢?大家可以再讨论,但要有自己的操作系统,就相当于中国的安卓。汽车芯片方面,我们还有一定的差距,但是最近几年进步很大,为什么呢?因为原来的车企用外国的芯片,虽然外国芯片比我们的性能会好一点,但是它会想到一个问题,万一有一天我被“卡脖子”怎么办呢?就转用中国的芯片。

 

吴小莉:那您觉得中国的汽车芯片,多久能够真正满足中国电动车的发展?

 

陈清泉:我讲不出精准的数字,但是我很有信心,因为汽车芯片不是最最尖端的芯片,还有一些更难的芯片。在汽车芯片来说,随着现在不断投入研发,车企也愿意用国产芯片,我有信心中国的汽车芯片可以满足需求,很快,不是遥远的。

 

特斯拉最值得我们学习的是什么?

吴小莉:您提出汽车革命的上半场是电动化,下半场是智能化,但是我有听到车企的一些说法,觉得这样划分太过一刀切,为什么它们不同意呢?

 

陈清泉:是,有的人不同意这个说法,车企有车企的意见。有时候企业家看问题跟科学家看问题不完全一样,企业家更多是从企业、利润这个角度,科学家是从真理的角度,要看有没有远见、战略。

 

吴小莉:那您怎么看特斯拉?因为让人觉得特斯拉好像一开始就不是上半场、下半场的概念,它一开始就是做全场。

 

陈清泉:特斯拉最值得我们学习的,是它特别强调创新。比如说,它进入中国以后,成本为什么降低?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发明了一压成型,这个一压成型是中国工程师发明的,一开始失败了,埃隆·马斯克说不要紧、不怕失败,我给你钱,结果成功了,一成功马上成本大大降低,这是埃隆·马斯克对创新的鼓励。我自己也认为创新不要怕,你只要不违反物理规律,你怕什么呢?

 

汽车的属性

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

陈清泉提出“四网四流”融合。“四网”指的是能源网、信息网、交通网、人文网;“四流”是指能源流、信息流、物质流、价值流。

 

陈清泉:我们要看到全局,大家要明白汽车的性质、汽车的属性发生了变化。

 

吴小莉:它不只是一个交通工具而已。

 

陈清泉:对,我举个例子,正如手机一样,它不只是电话机。

 

吴小莉:它还是电脑,还是照相机。

 

陈清泉:对了,没错,为什么呢?因为它里面有芯片,它里面有操作系统。你不断地装软件,苹果拿到钱,你也更方便了,以后汽车也是一样,赚钱的方式会不一样,供应链也不一样了。以前汽车产业链里面有非常严格的资质证明,三级供应商给二级供应商供货,二级供应商给一级供应商供货,一级供应商给车企供货,三级供应商不能够直接给车企供货,很严格的。现在不是了,因为需要软件,大家都可以去开发软件。现在要重新定义汽车,整个企业发生了变化。

 

吴小莉:所以您提出了“四网四流”,是未来的全景。如果“四网四流”实现,我坐进了电动汽车,我会感受到什么?请您描绘一下。

 

陈清泉:最大的描绘是这样的:以后的汽车是我们生活的第三个空间,第一个空间家里,第二个空间是办公室,第三个空间是汽车。因为你在汽车上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,娱乐也好,办公也好,都可以。

 

吴小莉:您觉得这中间还有多少的技术攻克、市场攻克、应用攻克?

 

陈清泉:一步一步来,可能先从不同的场景开始。我的想法是,我们这个“四网四流”有不同载体,第一,电动车是移动的载体;第二,智能建筑是固定的载体,因为以后的建筑就是个发电厂,你用的是光伏板,用光伏板产生的电自己用不完,就可以用来制氢、来给电动车充电;第三,还要有一个(电能)调度系统,把各种被废弃的能源变成有用的。

 

“四网四流”是个底座,实现的目的是什么?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,可持续发展。搞汽车革命不能孤立进行,汽车革命要跟能源革命一起,如果发展电动汽车,我的电全部都是烧煤烧出来的,那作用就不是很大啊。我很荣幸深圳市政府支持我,深圳市政府愿意拿出资金、地,在深圳成立深港国际院士科创中心,利用我的“四网四流”加强深圳和香港的合作。另外,我也很荣幸UNDP(联合国开发计划署)也很信任我,我跟UNDP签署协议,在广州南沙来建设零碳经济示范区,作为联合国的一个示范项目,所以就一步一步来。

 

“英国那个时候就在想,

怎么加强和中国的合作?

我也参加了这个讨论”

 

在香港生活将近50年的陈清泉,是香港回归之后的首位,也是1997-2003年间唯一一位来自香港特区的中国工程院院士。

 

吴小莉:1997年,您同时得到了三个工程院的院士:中国国家工程院院士,英国皇家工程院院士,乌克兰国家工程院院士,为什么那一年会一起得到三个工程院的院士?

 

陈清泉:对我来说,不要刻意追求什么奖,当努力积累到一定的时候自然有回报,所以三个同时也是偶然的。首先是乌克兰先给我,然后是英国。因为英国给我是1997年夏天,香港还没有回归,也就是说在香港的科学家,可以拿到英国本国的工程院院士。现在香港的科学家如果要加入英国皇家工程院,就要看你是不是英国籍,如果你不是英国籍,那只能做外籍院士。

 

那这个外籍院士跟本国院士有什么区别?有区别的。就拿我们中国工程院来说,我们有很多外籍院士,我们给他很高的荣誉,但是有些会是不让他们参加的。比如说,每两年开一个院士大会,在院士大会的时候,两到三个领导人要讲话。第一个是国家主席要讲话,第二个是总理要讲话,第三个是主管科技的副总理要讲话。主席讲话的时候,外籍院士是可以参加的,因为就是讲大方向、大政策。但是总理报告的时候,外籍院士不参加,然后副总理讲话,外国院士也不参加,因为副总理讲得就更加具体了。反过来英国也是一样的。

 

然后呢,因为我是英国皇家工程院的本国院士,有一次英国工程院讨论,我也参加了这个讨论。英国政府给到英国工程院的题目就是说,英国明白,我现在不是大的国家了,但是它认为它还是科技强国,因为有很多诺贝尔奖得奖者,所以它那个时候就开始想,中国要崛起,我们怎么加强跟中国科技合作?首先就是怎么抢中国的年轻人。所以我们英国皇家工程院跟政府提出建议,要设立奖学金,英国有个研究资助局,就是有自主研究的基金,就在北京成立了办公室,这个机构除了在英国以外,后来在欧洲有一个,然后在北京有一个,其它地方没有,就是专门招揽中国青年,有前途的青年人,让他到英国去留学。

 

中国的强大是一种威胁?

“科学家寻求真理,

企业家创造财富,

这是威胁吗?”

2017年,陈清泉成立国际院士科创中心,中心总部设立在中国香港。目前,国际院士科创中心已在德国、日韩等地成立7个海外中心,以及2个国内中心。另外,现有4个海外中心及2个国内中心正在筹办。

 

吴小莉:您在做这个国际院士创科中心的时候,有遇到困难吗?

 

陈清泉:有啊,当然有啊。

 

吴小莉:有没有人拒绝?

 

陈清泉:拒绝倒没有。因为这些科学家,至少我认识的科学家,确实和我一样有共同的使命感,但是有一些政治家,或者跟政治稍微有关系的人,就开始有所变化了。因为到了2017年,世界格局发生了变化,中国开始强大,就开始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了,中国的强大是不是威胁其它国家?我也思考这个问题,因为我的体会,你跟人家要做朋友,第一,你一定用心讲话,不要磨嘴皮。我成立世界电动车协会的时候,就是因为我能够说服日本参加,原来美国人叫它参加,它不愿意,因为它对美国有戒心,对我没有戒心。因为第一,我是科学家,第二,它觉得我为它着想。我跟它说我们要成立世界电动车协会,如果你不进来,以后我们讨论的一些标准,你不知道,那你以后怎么出口?它觉得我是替它着想。所以跟人家交流一定要换位思考。

 

吴小莉:那么现在美国对于中国的崛起是很有戒心了,这个时候您怎么去说服这些科学家,还是仍然要保持这种初心?

 

陈清泉:我们心平气和,我们抛开政治思想意识。因为我觉得科学是真理,一加一等于二,在中国、在美国、在日本,都一样,放之四海皆准,但是一讲到政治思想意识就有分歧了。我们科学家,我们先抛开政治思想意识,我们就事论事,追求真理,我注重这一句话,我们科学家有科学家的良心,我们在寻求真理,寻求真理威胁人家吗?这是很简单的问题。那么要追求真理的话,你看,中国这些年发展,中国的学科最齐全,中国大学生的数目可能世界上最多,中国科学家、工程师的数目这么多,还有这样好的工业基础,创造财富,是威胁人家吗?

 

吴小莉:您这样说,对方被说服了吗?

 

陈清泉:大部分,我不能说是全部。当然我刚才说的并不是排斥,因为科学家是听道理的人。大多数科学家都还是有科学家的本事,科学无国界,科学家有祖国。

 

本文转自于    凤凰卫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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