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5后帮爸妈找工作:中老年就业市场,更残酷
据《中国统计年鉴2021》显示,
扛起了帮爸妈找工作的大旗。
邵黎,95后,父亲52岁,母亲53岁,深圳
但去了深圳后,爸妈的生意并没有变好,大半年的时间都处于亏本状态。后来他们又去菜场卖海鲜,每天凌晨两三点,爸爸就要去码头进货,那段时间,妈妈因为太累几乎每天都在生病,就连这样也挣不到什么钱。
当时我入职了一家深圳的媒体,试用期工资4000多元一月,而家里还有两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,正是需要用钱的阶段,于是我决定帮爸妈找找工作。
一开始我心态很好,因为我自己刚遭遇过一轮求职的“鞭打”,从海投到上岸,用了整整6个月,所以到给爸妈找工作的时候,我知道会很难。
打开招聘软件,我给爸爸创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简历,填的都是一些姓名、年龄等基础信息,但如工作经历、项目经验,我就只好空着。
我爸今年52岁,我给他投了很多保安岗,工资四五千元一月,很多招聘介绍上也没有年龄限制。可我发现,等我私信以后,对方基本回绝,告诉我只招收45岁以下的人。
对于这一点我很平静,我想连程序员35岁就会被辞退,像爸爸这种低学历、年龄大的人,被卡条件很正常。
我唯一给父亲投中的工作是卸货员,工作时间都是夜班,凌晨两三点上班,我怕我爸的身体吃不消,于是放弃。后来,他靠老乡找到了一份零工,帮人做家居装修,干活儿的单子有一阵没一阵的。
我妈遇到的求职难题则要复杂很多,帮她找工作的过程,也是我重新理解她人生困境的过程。
我妈今年53岁,是家里的老大,底下4个弟弟,她10岁的时候就被外婆安排进纺织厂做工,一直持续到婚后。她刚嫁给爸爸的时候,是全职的家庭主妇,如果哪一天粥煮晚了20分钟,我爷爷奶奶能生气一天。
都市的街头,让高龄打工者迷失其中
于是我陪她去了我们附近的几家商场,面试洗碗工的职位。2楼到5楼一般都是餐厅,我们就一家一家去问,最后还是靠小舅妈帮忙,推荐去了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,但仅仅4天后,她就被辞退了。
因为很多客人会在线上点单,我妈看不懂屏幕上的字。大堂经理给她结了三百多块钱,让她赶紧离开。那天下午,她迟迟没有回家,天黑了才回来,她不好意思地跟我们说,觉得自己很没用。
大城市的规则对她来说太陌生了,妈妈不会坐地铁,遇到换乘就要在站台里一直打转;她最怕的是去看病,听不懂普通话,也看不懂指示牌,需要她签名的时候,她就从手机相册找出我给她事先写好的名字的照片,把纸压在手机屏幕上一笔一画地描。因为如此,她所有的签名总是不合比例地大。
一直没法找到合适的工作,我爸妈最终决定回老家,村里人开玩笑:“哎呦,深圳老板回来了?”我妈反应激烈,觉得自己跟深圳这座城市“八字不合”。
从2021年到2022年,我陆续帮父母找了一年多的工作,最终以失败告终。之前,我很少会觉得“爸妈老了”,但当我目睹他们常常因年龄被拒以后,这种感受变得格外强烈。
如今,他们在老家开了一家养鸡场,还养了一只名叫“旺旺”的看鸡狗。我爸妈虽然没买过养老保险,但他们相信,等我们几个小孩以后都去工作了,他们就可以真正地放松,享受老年了。
Velen,90后,母亲56岁,深圳
去年6月,我妈带完她教师生涯的最后一届高三后,光荣退休。从1988年到2022年,她把34年的光阴都给了同一所学校。
正式退休那天,学校给她准备了一个欢送宴,我发现合影里的母亲没笑,甚至有点郁郁寡欢。
我知道她舍不得学校,她是闲不住的人,逛菜场、养花这种退休生活,对她来说只能是 “边角料”,她是教政治的,表达欲很强,她渴望听众,只有在讲台上,她才是绝对的主角。
我们年轻人找工作都是用各种招聘软件,我妈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找,她直接在搜索引擎里输入“高中政治老师招聘”,然后她会把自己的简历投递到各个跳出来的网站上。
我帮她改简历的时候,发现她写简历有一套自己的方法,她把学生给她的感谢信、祝福锦旗,都拍照放进了简历里。这有点像是:别看广告看疗效。
我妈说,投出去的简历就是洒出去的小米,有没有小鸟会来,就看缘分了。对于能不能找到工作这事儿,我们母子俩都看得很开。
惊喜的是,不到一周,一所湛江的中学就联系到她,邀请她去面试。
面试很顺利,学校也口头答应录用我母亲。但临办入职之前,学校突然要调整人事,她的口头offer也就因此失效了。
这之后,又有一些学校联系到我妈,但由于疫情封控,她的“再就业”之旅也被反复推迟。
最后敲定的工作是一座深圳的私立高中。她录了一个20分钟的试讲视频,发给对方,大概是两天内,就收到了电子版的正式录用信。教师这份职业看重教学经验,常常是年纪越大越吃香,所以整个过程比我们年轻人找工作要顺滑多了。
到了50多岁,反倒是要去离家千里的地方工作,她打了退堂鼓。
但我特别希望她能利用这次机会重启自己的人生,经过我两个多月的思想工作,我妈最终决定去深圳挑战新的生活。
小时候我妈盯我学习盯得特别紧,现在有点像是“反向鸡妈妈”吧。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并不容易,离别的时候,她对我说:“云山万里别,天地一身孤”。我告诉她,你就当作打工度假吧,不开心了,我和爸爸随时在家等着你。
后来我才知道,我妈一天只睡五六个小时,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研究新教材和深圳高考。高三的一模二模考试,她都要和学生一起参考,以身作则考出高分。新学校压力不小,考勤、绩效都很严格,年轻教师中的流动率很高,但我妈觉得,一个集体肯定要有自己的规矩,遵守规则是他们那代人的共性。
杨晓文,95后,母亲53岁,济南
今年2月,在我的建议下,我妈关掉了自己干了10年的水果摊,报了母婴培训课程,转型成为一名育儿嫂。
疫情之后,互联网巨头开始抢占卖菜业务,我妈的生意一落千丈,从之前每天两三百元的收入,锐减到不足100元。
我妈陷入了焦虑,有时候还会在电话里哭起来。她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,开过超市、花店,做事情雷厉风行,3年前,她用自己的积蓄给我们一家人全款买了第一辆车。
查了一圈资料后,我发现育儿嫂对年龄的要求是相对宽松的,一些退休的女性都会选择这个行业再就业。
在跟我妈讨论了转行的规划后,她立马去报了培训班,大概1000多块。只用了一个多月,她就考到了“母婴护理师资格证”, 学会了婴儿辅助操、宝宝按摩、产妇食谱等等,执行能力和学习能力比我还强。
今年7月,她正式成为了一名育儿嫂,工作是她参加培训的机构对接的。短短一周,她就获得了住家的信任,她发现小朋友不排便,提醒孩子的妈妈去医院检查;她又敏锐地察觉,孩子特别怕生,就带着小朋友去公园里接触其他的小伙伴。
我妈年轻的时候是爱美的,喜欢逛街,眉毛画得很好。但过去10年,菜市场风吹日晒,她也基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长觉,每天凌晨3点,她就要起床,然后独自开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进货、理货,夏天的时候起得还要更早。
相比起来,育儿嫂的工作很规律,每天早上8点到下午6点,一个月休息两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