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里的中国|“羊倌”姐夫的春天

故乡里的中国|“羊倌”姐夫的春天

 

姐夫养了500多只羊,按大小分在三个羊圈里。

羊圈的地上铺满了羊粪疙瘩和旧草,踩上去软踏踏的,草的清新和羊的臊气扑鼻。羊在冬季长出厚厚的羊绒和羊毛,白白胖胖的。

大年三十的早上七点多,羊群和人隔着一段距离,好奇地盯着看。早晨的气温接近零下二十摄氏度,姐夫用一身黑色的厚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。他今年五十岁,比同龄人显老一些:他的两鬓发白,皮肤黝黑,脸颊有高原红;他的眉毛短粗,有一双单眼皮,眉眼间遍布皱纹。

这里是鄂尔多斯(16.670-0.32-1.88%),一座传统的资源型城市。“羊煤土气”曾经是这里多年不变的名片。而如今,曾经在外打拼的姐夫回到乡村,继续书写着故土上的新故事。

回到养殖业的年轻人

即便对于姐夫这样的壮劳力来说,养羊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。

姐夫先翻转二十多个重一百斤、长近两米的长方形铁食槽,倒掉里面的土和灰,而后将三十多斤的整块新玉米秸秆倒入槽中,碾碎,铺平。

虽然戴着手套,手指头还是冻得发麻。姐夫戴着口罩,呼出的气从口罩上方钻出来,热气遇到低温在毛线帽上挂成霜,像落了一层细密的雪花。

农历大年三十,太阳刚刚升起,姐夫在食槽里铺满玉米秸秆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农历大年三十,太阳刚刚升起,姐夫在食槽里铺满玉米秸秆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
 

姐夫的脚下是德胜泰村,这是我的故乡。虽然很少在村里生活,但是父辈与故土的联系,依然将我与村庄连接在一起。

记忆中,村子里的路都是土路,房子是土坯房,打井水蓄在水缸里喝。村民们一人平均分五六亩地,种玉米和葵花。

村委会副主任乔长厚是我的三爹,今年是他上任的第五年。三爹告诉我,由于黄河水患再加上土地盐碱化越来越严重,很多村民不愿种地,外出打工和养殖成为更好的谋生方式。

姐夫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。

曾几何时,他开过拉煤车、修过路、干过小区绿化,离家远不说,收入也只能维持家里温饱。

多年的打拼,没有赚得多少积蓄。于是,姐夫将目光投向了传统的畜牧业。

2014年,姐夫借了20多万,买500只羊羔开始养羊。

追逐战

黄河边还能放羊的时候,姐夫早出晚归,是自由自在的羊倌。把羊赶到离村子六七公里的河滩地上吃草,一天回来走20多公里,微信步数至少两三万步。

后来黄河滩区严禁放牧,姐夫的羊开始被圈养。

每天,姐夫和羊都在一百多平方米的羊圈上演追逐战。他紧盯住一只病羊,右手拿着近两米长的螺旋纹铁钩,慢慢往羊群里走。

喂完羊,姐夫在羊群里踱步,检查羊群的健康状况。健康的羊通体雪白,生病的羊会拉稀,屁股后面挂着深褐色的稀粪。姐夫得赶紧给羊喂药,晚半天羊的病死率就特别高。每次要抓三到五只羊喂药,最多时候一次要抓十几只。

羊群先是一群一起跑,被冲散后五六只成群。病羊混在羊群里,姐夫紧盯着,先慢慢靠近,再突然一个箭步起跑,浑身顺着右手的铁钩往前用力钩住羊的后腿。但是山羊跑得特别灵活,速度很快,随时一个急转弯,四条腿用力一蹬就钩不住了,或者其他羊在脚边挡了一下,姐夫只能停下来再找时机。

姐夫大喘着粗气,跑个四五圈才能抓住一只羊。他跑得满脸通红,出门前还是干净的黑色棉袄已经沾满草屑、粉尘,发污发灰了,裤脚也沾上了羊的黄色稀粪。

姐夫抓住一只生病的羊,正在给羊喂药。冬天的早晨气温很低,姐夫呼出的热气在帽子上结了一层霜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姐夫抓住一只生病的羊,正在给羊喂药。冬天的早晨气温很低,姐夫呼出的热气在帽子上结了一层霜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
 

这样的场景,因为疫情而一度中断。

因为交通阻隔,原本联系好来拉羊的司机进不了村。羊卖不出去,只能越养越肥。

通常来说,一只羊的标准体重是毛重80至90斤,也最好卖,超过100斤、110斤,价格反而会低。

那段时间,羊都养的肥肥的,看着很可爱,但没有销路。随着收购的车辆重新出现,这一局面才有了改观。

农历正月二十九,姐夫借了亲戚家的装载机,给饲料槽里装满饲料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农历正月二十九,姐夫借了亲戚家的装载机,给饲料槽里装满饲料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
 

年前,姐夫卖了500多只羊,这意味着,现在他的工作量只是原来的一半。但为了把春节期间的饲料提前压好,他雇了三个人连干了三天才压完10天的饲料。

两台机器同时开启,“轰隆隆”的噪声特别大,汽车在旁边按喇叭人都听不见。机器运作时,大量的粉尘、灰尘往外涌,为此,每次压料后姐夫都要连着咳嗽好几天。

这天,在羊圈里喂完药,姐夫从兜里拿出红色记号笔,在羊头或羊后颈上涂上颜色,做上喂药标记,“今天过年,就要红红火火。”

老行业的新玩法

除了姐夫等老一辈的羊倌,村里养殖业的发展也吸引着年轻人回村,为村子注入新活力。

2018年开始,羊肉价格上涨,从原来的一斤13、14元慢慢涨到20元左右。自发养羊的村民越来越多了。目前村里一共400户,300户养羊,村子大概有十三四万只羊。

32岁的辛潮2014年回乡也是一名养殖户,但是他养的是牛。与姐夫不同,他舍得投资,基本上实现了自动化。

辛潮开着自动撒料车,出料口对着牛的食槽,草料就自动加在食槽里了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辛潮开着自动撒料车,出料口对着牛的食槽,草料就自动加在食槽里了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
 

辛潮经常在短视频上刷到全国各地的养殖人在网上分享经历,他会看直播,买些饲料添加剂。他计划着,等年后让他的妻子做直播,让网友们可以在直播平台上下单,用网络宣传自家牛肉。

作为一个老把式,姐夫也开始学习辛潮的经营理念。他的饲料仓库和辛潮的牛圈紧挨着,姐夫经常借用搅拌机和装载机,今年姐夫也动了买这两台自动化机器的念头。

姐夫也开始学习电商,他从短视频平台关注了很多市场的博主,了解羊肉在全国各地的行情。并尝试把羊群的视频发在各个平台上,吸引客户买羊肉。

养殖业让村民日子慢慢变好,包括村子的建设也越来越好。

以前我回村经过黄河,过河要走浮桥。浮桥是船架起来的,只有300多米,车开在桥上晃晃悠悠的。鄂尔多斯以煤矿闻名,拉煤的半挂车随处可见。半挂车车长近20米。浮桥的通行能力差,遇到堵车时,半挂车能排好几公里。

现在,村里通了水泥路,浮桥也变成了黄河大桥,全长4公里左右。村民的房子家家户户翻新成砖房,旱厕变冲水马桶,通网通快递,取暖由烧煤变成电取暖,每户村民至少有一辆小汽车。

养殖业给了他们回报。辛潮买了一辆宝马车,换了一套140平方米的新房。

农历大年三十,姐夫一大家人第一次在新房里过新年,大家喜气洋洋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农历大年三十,姐夫一大家人第一次在新房里过新年,大家喜气洋洋。新京报记者 乔迟 摄
 

去年夏天,姐夫和弟弟妹妹在树林召镇给父母买了一套价值60多万的新楼房。大年三十上午忙完,姐夫夫妻开车回到新房,父母早早等候着,这是他们一大家子第一次在新房过新年。姐夫的家人都把饭做好了,饭桌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就是炖羊肉,当然是姐夫养的羊。

回树林召镇之前,姐夫在饲料仓库门上贴了红色对联。对联写着,“好年好运财源旺,顺风顺水生意兴。”

 

本文转自于  新京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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