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厂外包岗,真的那么不堪吗
和过去人们青睐国企、外企一样,蒸蒸日上的互联网大厂,正在重塑这个时代年轻人对于“好工作”的理解。高薪资、更好的福利、明确的晋升道路,让“进大厂”成为很多年轻人对职业生涯的最初构想。
尽管没有硬性规定,但无论校招还是社招,大厂都更青睐“985”“211”,或有着国外留学背景的年轻人。对于手持“双非”“二本”“大专”等学历的求职者来说,除非有过人的工作经历优势,否则,学历就是进入互联网大厂的第一道门槛。
正常渠道进不去大厂的话,去做大厂的外包岗,也算一种曲线救国。
众多大厂外包岗员工,有人觉得尴尬、后悔,也有人觉得,这只是他们与大厂之间的各取所需。
2021年7月5日,北京,一家互联网大厂总部。(图/ 视觉中国)
获得阿里外包岗的聘用后,白芸芸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入职。
她在网上搜索这家外包公司的名字,得到的答案和她想象中差不多,“制度很坑人”“没有什么发展空间”“社保很低”,还有人直接说:“不要去外包,很坑。”
今年27岁的白芸芸是成都一所“双非”院校的硕士,刚毕业时,她在当地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做插画师,月薪6000元。一年多以后,因为受不了频繁且无常的加班,也期待更高的工资,白芸芸决定离职。互联网大厂自然地成为她的求职目标之一。白芸芸应聘了各个大厂的插画师岗位,但几乎都没有音信。
最终她面试了一家位于杭州的外包公司,职位是阿里的外包插画师。网上的声音让她内心有些打鼓,但最终,15000元的月薪让白芸芸下定了决心。“就算是外包,也比在其他公司离大厂更近,也许会有转正的机会呢?”白芸芸心里想。
怀抱这样想法的人不占少数。龙妍是一所二本院校的本科毕业生,在投递大厂失败后,同样尝试了面试大厂外包,外包公司的HR曾明确地告诉她:“是有转成内部员工的机会的,我们这边每年都有不少人转正。”虽然工资只有8000元,但听了这句话,龙妍还是决定试试。
尽管求职者们都知道,大厂内部必然有复杂的业务划分,职能岗位之间也相差很多,但他们都可以被统称为“在大厂工作”。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,它自带光环,是前途的代名词。哪怕对于外包员工,这句话依然成立。
2017年毕业后,大专学历的秦奋本来没动过去大厂工作的念头,面试的都是中小型企业,直到有一天,他在招聘软件上收到了一份面试邀请,对方模糊地说,自己是与某大厂合作的HR,并邀请他第二天就去面试,秦奋感到受宠若惊。即使他并不了解外包公司的相关情况,但大厂的头衔就像一份认证,顺利通过面试后,他果断接受了聘用。
而另一方面,网络上也充斥着对于大厂外包的各种吐槽:工资被压缩、享受不到大厂福利、“二等公民”不被尊重、没有发展空间……
龙妍入职前,室友给她讲过自己在国企外包岗位时,曾遭遇过正式员工们不太友善的对待,这让龙妍觉得有些紧张。“但我觉得只要自己摆正心态,这些都不重要。”她说。
可以隐约感受到正式岗与外包岗的一些差别——入职第一天,没有人带她做自我介绍,没有人拉她进入公司大群,白芸芸领了一台工作电脑,就在工位上开始了工作。
各个大厂外包的工位情况也不同。白芸芸所在的外包公司人数很多,几百个外包员工被集中在阿里大楼中的某一层。他们的工作环境和正式员工区隔开来,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。直属领导也是外包公司的管理层,阿里内部的项目组长负责给她布置任务。
而龙妍所在的岗位,五个外包员工是与内部员工共享相同的工位,领导也是阿里内部的人。
在社交媒体上,“晒工牌”一度成为很多年轻人进入大厂后的固定环节,工牌、下午茶配上写字楼,不同的照片里是整齐划一的喜悦。但外包员工没人晒工牌,除非他已经转成了正式员工,而那又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了。
在某篇网帖中,一位博主因为工牌的颜色而被很多网友质疑是外包,他在评论区把自己的留言置顶:“不要再说绿牌就是外包了,我其实是实习生。”
虽然工作时都待在一起,但龙妍和内部员工依然保持着微妙的距离,午休吃饭时,几个外包员工总会自然地聚在一起,因为在食堂,内部员工可以直接刷卡里的饭补,但外包员工只能刷自己的钱。偶尔下班后,同事们会在一起聚餐,但入职三个月,龙妍只去过一次。
2021年7月5日,北京,一家互联网大厂总部。(图/ 视觉中国)
福利待遇有着更为明显的差异。相比于上一份工作,白芸芸虽然拿着比过去两倍还多的工资,但内部员工的社保、公积金缴纳比例较高,外包公司则是按照最低标准缴纳;平日里阿里的各种福利,如年底三薪、绩效奖金也都与她无关。
“作为外包员工,你一定要清楚你自己为什么想要选择外包,你既然去了外包,又要拿着内部员工那样的待遇去做对比的话,肯定是会失望的。”
龙妍说,“我觉得网上很多人是有些玻璃心了,我真的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歧视。或者像有些人说,外包员工没有内部系统的权限,这些重要吗?我只关心它月底按不按时发钱。”
亲身体会过后,很多人认为外包也并不是没有好处。除了部分岗位外,大部分外包工作都不需要强制加班。在过去的广告公司,白芸芸每个月至少要熬三次通宵。
但做阿里外包的一年多里,自己只加班了一次,从来没有体会到网上所说的“996”情况。外包岗的同事们几乎都是到点下班。在工作过程里,外包公司也没有什么严格的考核。
“外包就是职业污点”的说法也并不准确。从外包公司离开后,白芸芸到一家新公司面试,提到过去的工作经历时,她毫不讳言自己上一份工作是外包,她感觉到总监的脸色有点微妙的变化,但最终她还是被录用了。
无论是大厂、外包公司还是员工,每一方各取所需。
岗位外包无疑是大厂压缩成本的一种绝佳方式,对于不确定的试验性项目,或更为具体和下游的工作,外包可以直接减少人力成本。
白芸芸说,大厂外包有很多类型,包括驻场和计件,类似白芸芸和龙妍这种到大厂内部的外包工作都算驻场,而计件则是在外包公司里接具体项目,按工作量支付工资。
对于大型外包公司来说,更细碎具体的任务可以再次外包给小团队,制造出更多的“包中包”。
据一些员工说,外包公司的盈利主要就是在每个员工身上赚取的人头差价,员工级别越高,外包公司的抽成就越多,因此,除了做末端具体工作的员工,大型外包公司也乐意招聘相对更高级别的管理岗位。相应地,外包公司内部也有类似“资一”“资二”专家的晋升机制。
但大部分外包员工会更愿意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执行者,用白芸芸的话来说就是“不用扛事儿”。
大厂外包,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。/《重版出来》
和内部岗位相比,外包岗位的工作内容不包含制定策略、输出想法,而大多是一些具体、琐碎且处于末端的工作。以白芸芸所做的插画工作为例,她所要做的只是执行负责人给她的明确要求,并不参与前期设计,也不需要给出自己的意见。一个项目结束了,再换另一个,没有什么连贯性。
有时候,外包公司和大厂的合作也可能突然终止。入职半年后,秦奋突然接到通知说,因为“场地原因,需要更换供应商”,自己必须和新的外包公司签合同,这意味着要重新开始三个月的试用期。他向其他同事打听,才知道这种情况经常发生,有些人已经换过两三次外包公司。
至于很多人曾经期待的“转正”,白芸芸所在一层楼的几百人当中,有四个人成功过。
有些人赶上了好的机遇,被内部领导推荐到了有需求的部门。但当类似的情况发生,一些原本以“可以转正”作为诱饵的外包公司却表现出了相对狡猾的一面,它们不想自己的优秀员工被挖走,因此规定,员工在投递大厂内部简历之前,需要从外包公司离职六个月以上。
大部分人没能等到珍贵的转正机会。一年半以后,白芸芸选择了离职,她原本的想法就是多挣点钱,如今积攒了一些存款后,她开始期待事业上升的可能性。
而龙妍最终决定,在外包公司干满一年后申请出国留学,寄希望于将来毕业后,通过大厂的海外留学生招聘通道投递简历,成为大厂的一名正式员工。
本文转自于 新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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